59歲的美國藝術家馬克·布拉德福特,
是全球身價最高的在世藝術家之一。
2018年,馬克的一幅抽象畫拍出1200萬美金(約人民幣7800萬),
全年總拍賣額約人民幣3.3億,
在全球當代藝術家中排名前五。
馬克·布拉德福特和他的作品《洛杉磯》
《Helter Skelter I》 2007(局部)
2018年,該作品拍出1200萬美元
馬克·布拉德福特上海個展現場
馬克出生在貧窮落后的少數族裔區,
15歲開始混夜店,30歲才考上大學,
37歲畢業后,一邊在媽媽的理發店幫忙洗頭,
一邊搞藝術,
年近五十,終成大師。
他以“平民材料”拼貼抽象畫而聞名,
用作品呼吁社會平等、公正。
7月底,他來到上海龍美術館舉辦個展,
展覽對所有人免費開放。
自述MarkBradford編輯王微辣
馬克·布拉德福特在龍美術館(西岸館)個展現場
即便在人群中,也難以忽視馬克·布拉德福特的存在。
他是皮膚黝黑的美國非裔,十分瘦高,身高超過2米。為了馬克這次在上海的個展,美術館工作人員都穿上寫著“我身高2.07米”的T恤。
近年來,他被認為是當今世界最重要的藝術家之一。2009年,獲麥克阿瑟基金會天才獎;2014年,獲美國國務院頒發的藝術獎章;2017年,代表美國參加威尼斯雙年展;2018年,躋身當代藝術家身價前五。
7月底,我們在上海龍美術館見到馬克。他妙語連珠,講述自己從一個貧民窟出身的洗頭店男孩,到成為知名藝術家的傳奇人生。
大師級藝術,所有人免費參觀
我出生、成長于洛杉磯中南區,現在我的工作室也還在那里。
這次來到上海,我就想,辦一個主題為《洛杉磯》的展覽會不會很有趣?人總是對自己沒去過的地方充滿想象。洛杉磯是我安放想象力的地方,就想邀請觀眾進入我對它的想象,邊走邊看。
《密特拉》2008
這次展覽包括繪畫、雕塑、裝置,最重要的作品是雕塑《密特拉》,它是一艘巨大的船。
2008年,卡特里娜颶風席卷美國新奧爾良州。那場自然災害,把新奧爾良州的種族、經濟平等剝離了。當時還有許多集裝箱沖出碼頭,摧毀房屋,給人們造成傷害。
《密特拉》2008
我收集了很多颶風后殘留的木板來造這艘大船,就像一艘諾亞方舟:提醒人們經歷了什么,在災難后將如何重建新的生命。
這次把《密特拉》“開”來上海,第一次在美國之外展出,停泊在黃浦江邊的這座美術館里,與上海產生對話。
《漂浮》(“瀑布”)和《拉畫4號》
《密特拉》在航行,水有可能摧毀它。在船的邊上,有一個高約12米,從天花板到地面的“瀑布”。它和我的《拉畫》系列相互呼應,是立體化的拉畫雕塑。
《繩結》
水的元素在我的作品里經常出現。這組《繩結》雕塑,就像在海上漂浮著的浮標一樣。浮標表面是我用上海地攤上收集來的舊地圖,畫出的航海圖。
《如果他能成為灰燼之王,他將讓這片土地燃燒》
我還為美術館的空間創作了一個“太陽系”,把34個“地球”做成不同的大小、放在不同位置。
我們身處同一個地球,無法疏離彼此、孤立自己。不管從政治上,還是生態環境上來說,我們都必須共同照顧我們的地球。
這個展覽是免費向所有人開放的。我想讓更多的人來體驗當代藝術,進入這場對話。藝術不分富人、窮人、中產,所有人都應該有話語權。我希望更多人能來看展覽,花一些時間來了解作品背后所關心的事情。
馬克在洛杉磯的工作室
洗頭小弟、夜店浪子
1961年,我出生在洛杉磯中南區。
說起那里,人們很容易聯想到貧窮落后、黑人幫派、說唱音樂。
其實70年代,很多少數族裔在那經營家庭小生意。
我的母親是單身媽媽,非常獨立,她有一個名叫Foxye Hair的美發店。
旁邊是賣床墊的墨西哥人、賣電視機的中國人、搞進出口的尼日利亞家庭。
小時候,媽媽會讓我去鄰居家借東西,所以我從小就接觸了許多不同的種族和文化。
馬克童年照片
我其實從小就很有創造力,8歲就會用8毫米膠片機拍片。但我們家這樣的普通工薪階層,都在拼命工作,不可能去想“我的小孩將來要成為藝術家。” 沒有條件,也沒有話語權。
馬克在媽媽的理發店,約1980年©Phaidon
11歲時,我開始幫媽媽一起經營理發店,成了一名洗頭小哥。
這也是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:問客人們水溫如何,幫她們去隔壁的商店里買可樂、薯片,掃地,“馬克,搞下這個,做下那個……”
再長大一些,我學會在假發上做造型,在墻上設計“理發一次10美金”的字體。那時候做著這些事,同樣有創作的樂趣。
《練習》2003 影像片段
馬克身穿帶鋼圈的蓬蓬裙打籃球,挑戰人們對美國非裔男性的刻板印象
我的青少年時期是在夜生活中度過的。我15歲時有了迪士科音樂,有了燈光和舞池。
當時對上大學完全無興趣,每天晚上都打扮自己,盡情跳舞,活在當下。這是我表達創造力的另一種方式。
馬克為洛杉磯LAX機場設計的公共雕塑《鐘樓》
由712個面板組成,收集自洛杉磯的建筑工地、廢棄夾板和廣告板
30歲醒悟,去上大學
轉折點在1981年,我生活的地方艾滋病爆發。有人說如果經常流連夜店,就有可能感染。當時我18歲,目睹了很多人死去。怎么去消化這些死亡?太沉重了。
我決定去旅行,去了歐洲很多城市,沒有目的地,羅馬、希臘、巴黎……同時我還要不時地回到母親的美發店打工,維持生計。
直到28歲,我想:總不能一輩子都在派對。而當時我唯一知道的事情,就是發揮自己的創意,于是我去讀了社區大學,后來拿到獎學金,考上了加州藝術學院(CalArts),在那讀完本科和研究生。
我的人生進度條進展得很慢:30歲才上大學,畢業時已經37歲。
大學是一個讓人成長的地方。當時我的同學都是18、20歲的新生,我比他們年長10-15歲,但對我來說這不是問題,人生閱歷給我帶來了不同的視角。
從什么時候開始意識到自己要做抽象畫?
讀研的時候,人們總是不停地向我拋出問題:說說你是怎么在中南區長大的?作為黑人有什么故事?身高2.07米啥感受?我覺得他們問得太多,那我就用抽象來回答。
對我來說,抽象畫是一個層層解構的思考過程,也向我自己作答。
《Strawberry》2003
《43G Spring Honey》2001
以燙發紙為材料的作品
從燙發紙開始,用生活中的材料做藝術
20年前我沒有錢,但還是想做藝術。畢業后,我重新回到母親的理發店打工謀生,并在不遠處租下了一間工作室。
最早的一系列作品,源自我在店里幫客人做燙染,把多下來的燙發紙、染發劑帶回工作室。先用火烤出燙發紙的邊緣紋理,再用染發劑把它們拼貼起來。完成后,看到染發劑底部寫著“43G 春天的蜂蜜”,就以染發劑的色號來命名作品。
馬克的創作材料來自街頭
我開始慢慢收集生活里各種唾手可得的材料,街道上的小廣告、傳單、海報等等,這些材料帶著不同人的記憶,有一定的社會意義。
影片Wild Wild West, A Beautiful Rant by Mark Bradford片段 ©LACMA
創作過程
跟油畫不一樣,我的抽象畫不是“畫”出來的,而是撕、拉、刮出來的。先在基底上把各種收集來的材料一層層地粘貼上去,再進行強力沖洗、刮擦、撕裂、拉扯……最后被保留下來的一個個細節,構成了這幅畫。
《焦土政策》2006
《海妖》2014
對稱的格子、城市景觀、像素,都是我作品的基礎。可能因為我來自一個混亂的成長環境,我需要在畫面中建立結構和秩序,這讓我感到很舒服。
畫面里常有很多對比:結構與無序、正式與輕松、主流文化與亞文化、很高的人和很害羞的人……因為我的生活里充滿了這些相矛盾的點,我就是這樣一個人。
《飛蠅(Los Moscos)》2004
“飛蠅”是洛杉磯當地俚語,用來稱呼在連鎖店附近等待工作機會的西班牙移民。這種文化氛圍在我童年就留下深刻印象,令我著迷。
2017年代表美國參加威尼斯雙年展,作品暗指極具壓迫性的社會權力結構,讓人感到脆弱無力
別人把我的作品稱為拼貼、解構拼貼畫、社會抽象派,還叫我“不用顏料的畫家”,有很多標簽。
但對我來說,現在在美術館里跑來跑去布展的我,和8歲時用8毫米攝影機拍片、16歲裝束打扮去跳舞的馬克沒什么不同,這種最本能的創作沖動是一樣的。
馬克作品細節
我經常被問到:你怎么知道一幅畫已經完成了?我就會反問:你怎么知道一段戀情已經完蛋了?你總是知道的。
一開始是非常緊張的創作,投入全部的激情,最后覺得該做的都已經做了,沒法再做更多,這幅畫也就完成了。
我自己在美術館里看展,看到以前的畫,就像見到老情人一樣:哦,我還記得你。
《皮克特的沖鋒》(Pickett’s Charge),反思美國歷史。馬克至今最大的作品之一,長約122米 ©赫什霍恩博物館
關心社會公平、被忽略的群體
出生成長的環境,讓我從小就對社會公平的話題產生興趣,包括平等、多樣性、包容性。
我由一個單親母親撫養長大,我的媽媽就是我的偶像:她會做頭發,有自己的事業;同時也教會我使用電鉆、鉅子、怎么刷墻。仿佛在她身上,沒有性別的標簽和限制。
我從小聽到的也是關于身邊女性的故事。為什么因為她是女性,就找不到工作?為什么我們還在討論同工同酬,這難道不是理所應當的嗎?
2013年,馬克聯合慈善家Eileen Harris Norton、社會活動家Allan Dicastro成立組織Art+Practice,幫助洛杉磯當地16到24歲的年輕人更好地接觸藝術,活動空間正是母親當年的理發店
2017年威尼斯雙年展期間開放的囚犯手工藝品商店。馬克投入6年,與威尼斯非政府機構Rio Terà dei Pensieri合作,為當地囚犯尋找就業機會,幫助他們重新融入社會
我不是一個憤怒的人,而是想通過強烈的作品,來表達我對事物、對社會現象的觀點,包括性別平等、“酷兒”、艾滋病、種族、階級、移民等等問題。
馬克在工作室 ©WSJ
我不太會介入藝術市場。藝術市場,和我作為一個有創造力的人,完全是兩碼事。如果在創作時就把市場考慮其中,就玩完了。
就算從沒賣出過一幅畫、從沒辦過一場展覽,我還是會繼續創作,沒人能剝奪我的創造力。
我也沒想過賣不出畫怎么辦,只想走一條自己的路,回到工作室,做作品。
編輯: 孫璐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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